《关你屁事》⑥
⑥夸人就要当面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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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您这手艺可真棒，快赶上饭店的大厨了。”周涛规规矩矩地端坐在饭桌前，一边吃一边同董卿的父母聊起家常，言谈举止滴水不漏，态度又极其坦诚，既没有应酬话中的虚伪矫揉，也没有没话找话说的勉强，着实地令董父董母打心眼儿里欣赏，就连董父如此严格之人都难以在周涛身上挑出一丝的毛病来。
“卿卿嘴馋得很，只能变着花样给她做呗。”董妈妈越看周涛越是欢喜，像是又得了一个女儿似的。董爸爸虽然只是偶尔说那么两三句，但是从表情来看，他显然也对聊天内容抱着非常大的兴趣。
而唯一安安静静坐在桌旁吃饭的，只有董卿一人。
她倒不是说没有兴致参与饭间闲聊，而是比起加入谈话她更乐于倾听罢了。若是在往常，她与父母吃饭也是要多多少少说上几句话的，但是今天有周涛这个健谈的人来“控场子”她是一百个放心，也就轻松自在地专注于美食了。
况且周涛是理解董卿的，她并不会认为这是身为主人的董卿的怠慢。
反过来讲，这也是董卿对周涛的一种信任，她知道就算自己不说话，周涛也能毫无压力地将话题进行下去，并不会出现什么“尬聊”的窘况。若是今天这里坐的是别人，那估计董卿就要绷紧神经加入“战斗”了。
可能人们都有过这样的经验，去别人家做客，紧张。
把朋友带到自己家做客，更紧张。
可是对于董卿与周涛来说，她们两方却各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下。也许和不久前的热水澡有关，尽管洗澡的过程并不一般，但是蒸腾的热气还是让二人的神经舒缓下来。
更何况，董卿听着周涛一口一个“姨”“姨夫”的叫得亲密，恍惚中差点以为周涛真的是她失散多年的表姐。董卿夹了一块竹笋，歪着脑袋想道：妈妈的二表姐的小堂弟娶了周涛小姨夫的表妹……那为什么自己的爸妈就成了周涛的“姨”和“姨夫”了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周涛也不是很清楚个中缘由，只不过董妈妈这么说，那么她听从便是。
“都是实在亲戚。”
忽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赵本山小品中的台词，默默对视了一眼，然后又默契地同时移开了视线。
人生真是妙不可言。
如果说“六度分离”理论充分展示了人脉的魅力，那么此时董卿与周涛的这种情况，就是凌驾于理论之上的命运了吧。作为同事，她们本是直接联系的二人，现在却又通过奇妙的曲曲折折而产生了二次交集。
这就像是在两股平行的绳子中间加了一股红色细线，她们本不相干的命运也因增加出来的第三支力量而被编成了一股麻花绳，一股搭一股，紧紧缠绕在一起。
当然，这一切都是悄然进行的，所以等到她们俩人发现之时，这编在一起的绳子已经很难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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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呀，你看看你今晚要不然就和周涛挤挤算了。”晚饭后，董妈妈从壁橱里抱出了一套被子。
董卿还没有说话，周涛便急忙摆摆手：“不用的，我睡在沙发上就好啦。”
“诶，沙发上怎么睡人呀。”董爸爸不赞成地摇头道。
“对呀，沙发那么窄，你一翻身就要掉下来的呀。”董妈妈笑着，“董卿那屋的床也不小嘛，你们俩都瘦，能睡下的。”
周涛见推辞不掉，遂转头去看董卿。
董卿从一开始就没有表示过异议，她眼都没眨便点头同意了。
周涛没想到董卿会如此干脆，她开玩笑地问道：“你不怕我打呼噜磨牙放……”突然意识到董卿父母还在场，周涛在最后关头及时悬崖勒马，不过她想董卿已经听懂了整句的意思。
董卿接过妈妈手里的被子，示意周涛跟上。
两个人同二老道了晚安，便一同回董卿的房间去了。
门刚一关，董卿便把被子放在床上。
“你不打呼噜不磨牙”，她背对着周涛铺起被子，“至于放屁嘛，你又不同我一个被窝。”
周涛进屋以后忽然放松了不少，她反着跨坐在椅子上，双臂架在椅背儿上。
“你怎么知道我不打呼噜不磨牙？”周涛好奇地问道。
董卿拍了拍铺好的被子，松松软软的。她转身坐在床上与周涛对视道：“你在化妆间趴着睡觉，是一声不出的。”
周涛眼珠向上努力回忆着，“我以为我睡觉的时候化妆间没人。”
确实，周涛在台里休息的时候，只要有人一开门，她准保会醒过来。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属于她的一种特有的自我防卫意识。
董卿对此耸耸肩，满不在意地指出：“你上次趴在台本上睡，还印了一脸油墨呢。”
周涛摸摸下巴，这事儿她倒是记得，就发生在上礼拜嘛。
当时她听见有人推门便悠悠转醒，一抬头就看见朱迅从外边走进来。
对呀，当时朱迅是一个人走进来的。
“所以那天中午你一直都在化妆间里？我还以为你是和朱迅一起进来的呢。”
董卿伸了一个懒腰，“可不是，我怕吵醒你，轻拿轻放的比猫还安静呢。”
“嗯——”周涛拉着长声看了看董卿的房间，开始了另一个话题：“你从小就住在这屋吗？”
董卿被问及也环顾了自己的房间一周，“没有，住进这间屋子的时候我已经很大了。”
周涛托腮道：“怪不得呢。这房间的装潢不像是个小姑娘的屋。”
“小姑娘的屋应该是什么样的？”董卿很悠闲地向后撑着手臂坐在床上问道。
周涛看着董卿有些慵懒的神情，语气不知不觉地柔和起来。
“总归不会像这里一样。”她看着乳白色的墙壁，上面没有画框，也没有海报。窗台上也是空空的，褐色窗帘更是朴素，没有一点多余的纹理。衣柜是上个世纪的风格，设计大方，是十分规整的长方体。书桌与书柜似乎更有年代感，但无一例外的就是相同的古朴。整个房间唯一可以算得上是装饰品的，便是书桌上的木质笔筒了。可是周涛觉得房间主人比起它的艺术性，更看重它的实用性。
“小姑娘的房间，也许会更绚烂稚嫩一些。”周涛摊摊手，至少她自己就曾在青春期的那段时光费力打扮过自己的屋子，尽管现在看来那时的审美有些清奇。
董卿眨眼看着周涛，“我在小姑娘的年纪时，没太多时间做别的事情。”
周涛了然地点头，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董卿的父亲，确实是一位严厉的长辈。
“你怨吗？”周涛简单地问。
董卿却是懒洋洋地笑了：“怨也不怨吧。”
周涛闻言轻笑，“那你肯定没在念书时谈过恋爱。”
董卿干脆脱掉拖鞋盘腿坐在了床上，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你要不也上床吧。”
周涛挺了挺后背，这一天确实是有点累，她从椅子上起身。
这时董卿才开始回答刚才的问题：“我因为跳级，所以和班上的同学不大亲近，他们可能是嫌我小吧，就别提早恋了。”
周涛上了床坐在董卿旁边：“那你怎么办？自己和自己玩？”
董卿苦笑地说道：“也没有那么可怜。”语气中有些无奈与苦涩。
“跟你讲个事儿吧。”董卿低垂着脑袋，“我初三的时候，学校看门阿姨送了我一盆小树，具体是什么品种我就不清楚了，反正看上去像是棵树，绿油油的。”
“嗯。”周涛轻声点头，示意董卿继续。
“我喜欢得不得了，上课都要带着它。那时候我正好靠窗嘛，就把它放在旁边的窗台上。”董卿比划道，“后来就考试了嘛，我毕业了。把它连着书一起带回了家里，放在窗户外边。”
由于董卿低着头，所以周涛看不见董卿的眼睛。但是从语气中，她觉得这个故事似乎有些淡淡的伤感。
“好不容易放假了，我爸爸也给了我一星期放羊的机会。”董卿继续说道，“我就拼了命地玩，出去玩，满处疯跑。”
周涛安静地听着。
“然后下了一场大雨，特别特别大。”董卿此时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
“再后来，等到我终于玩累了，想起那棵小树的时候。”
“它盆里的积水已经撒发着恶臭了。”
“下雨的时候我明明在家，却根本不记得把它从外边搬进来。等我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它已经被淹死了，根都泡烂了。那股腐烂的味道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董卿终于看向周涛：“我其实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为了自己什么都能不管不顾，为了自己什么都能忘了。曾经我也有过比较谈得来的同学，但是我总是忘记去联络她们。每当我进入一个新的环境，便会无暇顾及上一个场景中的人。说什么友谊地久天长，但是情谊这东西算是消耗品，若不去维持，十年八年的谁又能耗得起？久而久之，再好的关系也要淡了。更何况，本来那关系也不太牢固。所以说实际上，没有能力挽留朋友的我本该就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吧。”
周涛听完怔怔地看着董卿，她好像知道了为什么董卿经常会给人清冷孤寂的感觉了。
“不，不是。”周涛下意识地说道。
“嗯？”董卿疑惑地看着周涛。
周涛往董卿身边挪了挪，她用力拍了董卿的肩膀一下。
“需要挽留才会站在你身边的不是真正的朋友。”
“啊？”董卿茫然地看着周涛，肩膀被拍得火辣辣地疼。
“真正的朋友不用费尽心力去笼络，离再远也像站在身边一般。”周涛一本正经地说道，“而且你对自己太严格了。”
“放自己一马不好吗？”周涛叹了一口气，“早就知道你是个拼命三郎，但是没想到你还是个忏悔家。”
“什么意思？”董卿感觉自己有点儿跟不上周涛的节奏了。
“意思就是，初中的一个小树你都能记到现在，而且提起来还是一副愧疚得要死的样子。”周涛双手按住董卿的肩膀，“那句话是没有错，是过去塑造了现在的我们。但是这不意味着你要一直活在过去的疏忽里，我都怀疑你可能除了那棵树，还有别的什么比如猫啦狗啦花呀草呀之类的，让你把自己困在自责里的东西。”周涛说起话来都不带喘气儿的，听得董卿一愣一愣的。
“看你平常跟朱迅她们闹的时候也没觉得你对人际关系的看法这么消极。”周涛咂舌摇头，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就和我交朋友吧，绝对让你放心。”
周涛自信地笑了：“十年、二十年，哪怕你一直不联系我，我也不会看淡咱俩的关系，也不会离你而去。一定随叫随到，因为你值得。”
董卿惊讶地张着嘴巴。
“我……我是做了什么能够得到如此高评价的事情了吗？”
周涛没想到董卿会忽然这么问，也愣住了，她还以为董卿会感动地给她一个友爱的拥抱。
“你今天在酒席上帮我解围了。”周涛想了想说道。
董卿回想起来有些心虚，她觉得这件事最大的功臣应该是她妈妈。
“我想，朱迅在的话也会这么做。”董卿只好如此说道。
周涛一想也是，她费解地挠了挠后脑勺：“你还带我去上海饭馆吃地道的本帮菜。”
“……嗯，可是，是你付的账。”董卿又心虚地答道。
周涛皱起眉头：“你还把我带回了家。”
董卿尴尬地笑着：“因为下雨了呀。”
然后，二人互相对视着陷入了沉默。
周涛半晌后无奈地说道：“以后我夸你，你就接着。”
董卿迟疑地点点头。
“我说你值得，你就是值得。我说你好，你就是好。”周涛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
董卿听完咽了一口口水。
周涛见状微微反思自己平时是不是很少夸董卿，才会导致现在的局面。
或许自己对董卿的赏识，还是应该当面说出来比较好。
毕竟从今天看来，董卿这人对自己苛责太过，你若是不把她的好掰碎了说给她听，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吸引人。
董卿眼看着周涛的表情一点一点地改变，说不惶恐是骗人的。
那个晚上，是董卿对周涛话痨属性的第一次彻底认识。
周涛那晚拉着董卿的手夸她夸到凌晨三点半。
从董卿刚刚进入央视，一直夸到上礼拜开会的会上发言。
董卿有好几次想打断周涛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因为对方实在是太诚恳了。
“怎么样？”终于，周涛夸完人也困得打了一个哈欠，却还不忘问问董卿的感受。
董卿被连累得也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我差点儿以为你爱上我了呢。”
嘟嘟囔囔说完这句话，董卿一头倒在周涛肩膀上。
“我也差点儿以为我爱上你了呢。”周涛揉了揉眼睛，也嘟囔道。
